酒意詩情易安詞(上)
http://m.b6man.com 添加時間:2014/11/24 15:02:18 來源:河南省旅游局信息中心 點擊次數(shù):
今年是“一代詞宗”李清照誕生930年。李清照曾在大宋帝都東京城度過一段美好的歲月:在這里,她結識了“蘇門四學士”中的晁補之、張耒,才情得到了晁補之的贊賞,和張耒有詩作唱和;在這里,她與趙明誠喜結連理,佳人才子,琴瑟諧美。在京師濃郁的文化氛圍里,這個“才高學博,近代鮮倫”(《瑞桂堂暇錄》)的宋詞婉約派代表人物,以其清新自然、風韻天成的“易安體”確立了在詞壇上的大腕地位。品讀其詞作,筆者欣喜地發(fā)現(xiàn),這個封建時代的小女子,居然常常在酒的精魂中沉吟,從幸福少女到心酸嫠婦,其詞作洋溢著不盡的酒意詩情……
共賞金尊沉綠蟻
在故鄉(xiāng)北國生活的李清照,曾經(jīng)是“倚門回首”嗅青梅的嬌羞少女,是“一面風情深有韻”的嫵媚戀人,是“云鬢斜簪,徒要教郎比并看”的新嫁娘,是“征鴻過盡,萬千心事難寄”的閨怨婦。她的種種情懷都傾倒在了酒中!
這一天,她和伙伴們(一解是趙明誠)一起來到一個叫溪亭的地方游玩。此景此情中,美景醉人,酒也醉人了。她們賞玩暢飲,流連忘返,“日暮倒載歸,酩酊無所知”(北魏酈道元《水經(jīng)注》)。歸途中,他們蕩舟荷叢,依舊是那么沉醉、那么忘情。這美好的一幕令她難忘,一闋飽含游興與酒興的《如夢令》吟唱而出:
常記溪亭日暮,沉醉不知歸路。興盡晚回舟,誤入藕花深處。爭渡,爭渡,驚起一灘鷗鷺。
想必如果是人,這一群驚飛的鷗鷺一定會這樣嗔怪:這是誰家的瘋丫頭!
在李清照早期的作品中,還有一闋酒意未消的《如夢令》,只是,它表達的是作者惜春憐花的情愫和對青春將逝的惆悵。詞作于暮春時節(jié)。一夜酣睡過去,早上醒來的詞人尚有余醉,但她還是首先掛念起了園中的海棠:一夜風吹雨打,想必地上一定殘紅一片。對于“卷簾人”漫不經(jīng)心的回應,作者反詰后作出“應是綠肥紅瘦”的回答。詞作以尋常詞句寫優(yōu)美詞章,淺顯而又含蓄委婉,在未消的殘酒中寄托了淡淡的傷感:
昨夜雨疏風驟,濃睡不消殘酒。試問卷簾人,卻道海棠依舊。知否?知否?應是綠肥紅瘦。
在李清照的幸福歲月里,還有一闋暮春時節(jié)賞花飲酒的長調《慶清朝慢》。在“禁幄低張,彤闌巧護”中,她“獨占殘春”,“容華淡佇,綽約俱見天真”,在春風雨露的滋潤下,她“妖嬈艷態(tài),妒風笑月”。如此美好時節(jié),賞花人川流不息,開懷暢飲,詞人與酒朋詩侶們當然也對花傾觴了。這一次,她們是放膽美酒,直到天色漸晚,蠟燭燃盡:
禁幄低張,彤闌巧護,就中獨占殘春。容華淡佇,綽約俱見天真。待得群花過后,一番風露曉妝新。妖嬈艷態(tài),妒風笑月,長東君。東城邊,南陌上,正日烘池館,競走香輪。綺筵散日,誰人可繼芳塵?更好明光宮殿,幾枝先近日邊勻。金尊倒,拼了盡燭,不管黃昏。
李清照有詠梅詞多首,在飲酒中賞梅的詞作有《漁家傲》《玉樓春》《訴衷情》《人嬌》四首。先看南渡前的兩闋!稘O家傲》無比明快歡悅:白雪滿庭中,報春的寒梅風姿如何?詞人以絕妙的擬人手法回答你“香臉半開嬌旖旎”“玉人浴出新妝洗”。梅之嬌潔,天生麗質,但是,天下有幾人能盡得其超凡脫俗的神韻?賞梅是在一個月明之夜,皎潔的月光映照,晶瑩的瑞雪襯托,初綻的寒梅更顯冰清玉潔,這實在是造化的有意安排。如此良宵,如何度過?那當然是邀來酒朋詩侶共同舉杯、一醉方休啊:
雪里已知春信至,寒梅點綴瓊枝膩。香臉半開嬌旖旎,當庭際,玉人浴出新妝洗。 造化可能偏有意,故教明月玲瓏地。共賞金尊沉綠蟻,莫辭醉,此花不與群花比。
詞人才華橫溢,寫梅也寫人,賞梅也自賞。除了易安,誰有這種資格?
再看另一闋《玉樓春》。同為詠梅佳作,這一闋與《漁家傲》不同,它不是在單純地詠物中陶醉,在上片詠梅之后,在下片借對梅花未來命運的關注,寄寓作者的身世之嘆,因為此時元黨禍已經(jīng)發(fā)生,父親李格非被列為“奸黨”人物,命運朝不保夕。在詞人的筆下,雖然紅梅乍放、花苞如瓊,她忍不住要去探看,但詞人的感情卻來了一個“反常”:一旦風雨來襲,這未曾開遍的梅花啊,也難免玉殞香消,這多像此種遭際下的自己!在這里,作者把自己比作憔悴愁悶、不再倚欄眺望的“道人”,與紅梅結成了患難與共的朋友,并向這位“朋友”發(fā)出了飲酒的邀請:
紅酥肯放瓊苞碎,探著南枝開遍未?不知醞藉幾多香,但見包藏無限意。道人憔悴春窗底,悶損闌干愁不倚。要來小酌便來休,未必明朝風不起。
東籬把酒黃昏后
李易安與趙明誠感情甚篤,婚后曾有一段終日廝守的幸福時光,但不久趙明誠便出仕為官。沒有了一起賭書潑茶、飲酒賦詩的美好生活,因而哪怕是短暫的離別,也讓她心中充滿了不盡的離愁。
這是一個春日,深閨中寂寞的詞人,倍感相思的愁苦,并且淚水漣漣了:
暖雨晴風初破凍,柳眼梅腮,已覺春心動。酒意詩情誰與共?淚融殘粉花鈿重。乍試夾衫金縷縫,山枕斜欹,枕損釵頭鳳。獨抱濃愁無好夢,夜闌猶剪燈花弄。(《蝶戀花》)
風和日暖,春光明媚,萬物復蘇,良辰美景中,有誰與我共話這酒意詩情?沒有。獨抱濃愁、夜剪燈花的詞人,在相思的愁苦中渴望與夫君一起把盞吟詩?梢韵胂蟪,酒,在詞人的幸福愛情和文化生活中是多么重要!
夫君還沒有回家,不知不覺到了秋天。重陽佳節(jié),這是一個與親人相聚、攜手登高,插茱萸、飲菊酒的日子,然而,此時夫君卻不在身邊,這怎不讓詞人思念萬分。終于,一闋《醉花陰》函至明誠:
薄霧濃云愁永晝,瑞腦消金獸。佳節(jié)又重陽,玉枕紗廚,半夜涼初透。東籬把酒黃昏后,有暗香盈袖。莫道不消魂,簾卷西風,人比黃花瘦。
因為一腔離愁,詞人感到白天是如此的難捱。但這不是因為時令,而是因為已經(jīng)是農歷九月了。白天太長,無疑是由于詞人獨守空房、寂寞凄涼之感造成的。捱到黃昏,詞人還是不得不一個人過節(jié):飲酒賞菊吧,只是,詞人卻沒有陶翁采菊東籬的雅興。讀至此,我們不禁要問:酒,此時此刻究竟寬釋了易安多少的愁懷?實際的結果恐怕相反,因為,盡管菊香盈身,但秋風卷簾,寒意來襲,詞人已經(jīng)是“人比黃花瘦”了!把酒之時,觸景傷情,是酒增添了詞人的惆悵,是酒更讓詞人黯然銷魂。
在另一闋寫閨中愁恨的《浣溪沙》里,詞人在借酒澆愁時,把濃濃的相思融入到一杯琥珀酒中,未飲已先醉了:
莫許杯深琥珀濃,未成沉醉意先融。疏鐘已應晚來風。瑞腦香消魂夢斷,辟寒金小髻鬟松。醒時空對燭花紅。
《鳳凰臺上憶吹簫》一闋,因離愁不絕,思苦更深,加上難言的無嗣苦衷,詞作無限凄婉。夫君“武陵人遠”,自己“煙鎖秦樓”,“一段新愁”今又添。“生怕離懷別苦”的她,因為“欲說還休”,只好含蓄地表白:“新來瘦,非干病酒,不是悲秋。”這一次,在詞人筆下,酒成了反襯:
香冷金猊,被翻紅浪,起來慵自梳頭。任寶奩塵滿,日上簾鉤。生怕離懷別苦,多少事、欲說還休。新來瘦,非干病酒,不是悲秋。休休,這回去也,千萬遍《陽關》,也則難留。念武陵人遠,煙鎖秦樓。惟有樓前流水,應念我、終日凝眸。凝眸處,從今又添,一段新愁。
在一個煩惱的春日里,一番“險韻詩成”后,詞人“扶頭酒醒”,在“閑”中傷春念遠。這一回,詞人飲下的,是扶頭烈酒(唐杜牧“醉頭扶不起,三丈日還高”)。想必,詞人的愁緒,就像此時這不盡的綿綿春雨吧,因為“征鴻過盡,萬千心事難寄”:
蕭條庭院,又斜風細雨,重門須閉。寵柳嬌花寒食近,種種惱人天氣。險韻詩成,扶頭酒醒,別是閑滋味。征鴻過盡,萬千心事難寄。樓上幾日春寒,簾垂四面,玉闌干慵倚。被冷香消新夢覺,不許愁人不起。清露晨流,新桐初引,多少游春意。日高煙斂,更看今日晴未。(《念奴嬌》)
詞人思念夫君,也思念親人。趙明誠知萊州后,李清照起身赴萊州與丈夫團聚。行到一個叫昌樂的地方,詞人遇雨宿于驛館。身在異鄉(xiāng),秋雨瀟瀟,一時難以見到久別的丈夫,又思念家中姊妹,詞人在寂寞中寫下一闋《蝶戀花》。詞作一開頭便表達出自己身在異鄉(xiāng)的思念之情和凄清之感,姊妹們?yōu)樗托袝r吟唱的《陽關曲》也仿佛在耳邊響起。此刻,詞人的心緒全亂了,亂得忘記了姊妹們送她時,餞行宴上酒杯斟得是淺還是滿。結句中,詞人囑咐姊妹,你們要將音訊讓過往的大雁捎來,以慰我心,東萊畢竟不像蓬萊那樣遙遠:
淚濕羅衣脂粉滿,四疊陽關,唱到千千遍。人道山長山又斷,蕭蕭微雨聞孤館。惜別傷離方寸亂,忘了臨行,酒盞深和淺。好把音書憑過雁,東萊不似蓬萊遠。
晉代,一個叫蘇伯玉的人,宦游外地,久而不歸。寂寞的妻子將孤寂之情寫于一張盤子并寄給了丈夫,這就是那首有名的“盤中詩”,其中有詩句“吏人婦,會夫稀”。此時,筆者忽然想到了它。得金石之趣、有共同語言的趙明誠,令易安幸福無比;出仕為官、聚少離多的趙明誠,令詞人傷感之至。這期間的李清照,多像“會夫稀”的蘇伯玉妻!入骨的相思、難堪的離愁、獨酌的苦酒,化作了一闋闋含淚的詞章。
(作者: 責任編輯:李海粟) 【回到頂部】 【返回上頁】 【關閉窗口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