姨姥姥是我姥姥的姐姐,跟姥姥長得很像,除了黑。第一次見她,是1960年她家揭不開鍋了,她帶著小兒子來投奔姥姥,住了兩日,背點糧食和胡蘿卜干回去了。第二次見她,是聽說她病了,我和姥姥坐上悶罐子車到鄉(xiāng)下去看她。那是我第一次坐悶罐車,走走停停,一路上把我甩倒好多次?催^姨姥姥不久,她就去世了。
姨姥姥家是地主,確切地說,姨姥爺家是地主。姥姥說,當(dāng)年媒人把他家說得天花亂墜,姥姥的娘才把姨姥姥嫁過去。一過門,姨姥姥就開始了當(dāng)牛做馬的日子:全家人的三餐,四季衣服,養(yǎng)豬喂雞,洗衣掃院。他們家沒雇仆人,這些活兒全是姨姥姥一個人干。
姨姥姥剛過門時,他們家只有100多畝地,是小地主。姨姥姥的公公很節(jié)儉,舍不得雇長工,那么多地都是自己家人種。天不亮就率全家人下地,趕著牲口,翻地鏟草,挖土澆水,連午飯都是在地里吃。一存下點錢就置地,到臨解放時,已買下了300多畝地,成了真正的地主。農(nóng)忙時,家里雇幾個短工,給人家吃蒸饃夾肉,為的是讓人好好賣力,自己家人吃窩頭咸菜。
有一年夏天,姨姥姥來找我姥姥,說:妹啊,讓外甥女來給我看棗園吧,到時候我給她撕塊花洋布做衣裳。那時我媽才七八歲,姥姥讓她去了。給姨姥姥家看了兩個月棗園,我媽回來時黑瘦,身上全是蚊蟲咬的疙瘩,身上的衣服也讓樹枝掛得稀爛。姥姥問:“恁姨給你做花洋布衣裳沒?”我媽說:“沒。”姥姥非常生氣,很長時間不跟姨姥姥來往。我媽后來說,其實姨姥姥不當(dāng)家,摳門兒的姨姥爺把錢財看得比命金貴,親戚朋友誰也別想沾他一點光。
其實 ,由于姨姥爺?shù)牧邌荩艺l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,反倒背上了地主的身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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