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品白嫩小泬10p,在线观看私人黄,色噜噜在线一区二区三区,看一级毛片国产一级毛片

您所在的位置: 首頁 >> 文化旅游 >> 文化中原 >> 歌賦中原 >> 正文
小軒窗
http://m.b6man.com 2011-9-27 來源:網(wǎng)絡(luò)來源 點(diǎn)擊:
小七搖船到青綿鎮(zhèn)的時(shí)候,正是一年中青綿雨水最豐沛的時(shí)節(jié)。肥白的梔子花搖搖欲墜,壓得枝頭一直垂往水面。風(fēng)一漾,枝條掠過去,泛起綿綿漣漪。埠頭上泊了不少白蓬船,黑油油的長櫓擱在船尾,有船戶認(rèn)出小七,拿煙袋在腳底磕磕,瞇起眼喊他:“這不是南塘村的徐七嗎?怎么也來搖船?”不待小七開口,便有人接過話頭:“他阿爹出海死了,他瞎眼的阿娘也不活,投自家井了。” 眾人皆同情,嘖嘖聲起。小七不說話,靜靜停船,從艙內(nèi)搬出一只薄油紙封口的青花壇。里面是腌好的醬瓜。粉翅的小蝴蝶從河畔花影中翩翩而來,落在小七的醬瓜壇子口。小七躺在涼潤潤的船板上,船身搖曳,仿佛在夢里。如果水蒙蒙的天空可以當(dāng)鏡子的話,你可以發(fā)現(xiàn)小七是個(gè)眉目清爽的少年。
和埠頭的很多船戶一樣,小七開始做非常簡單的生意。青綿鎮(zhèn)的河水畔是一處處依水而生的人家。閣樓的根基立在水里,青磚早漚成烏篤篤的黑色,又覆滿厚實(shí)的苔蘚。小七的船就在水里緩緩滑過。起先他單賣小餛飩。一樓多是沿街的店鋪。買客多從窗口探出頭來,直接把碗和銀錢遞出去。二樓呢,則有不少女兒家的閨閣。她們從窗口吊下竹籃子。籃子里有碗和銀錢。木格窗,蒙了竹色的棉紙,描了淺淺的花草。若有挑出紅色燈盞的,便是開館招客的寓所先生了。青綿鎮(zhèn)雖小,派頭卻做得來。每至黃昏,寓所的紅燈盞一亮,巷子里出局的吆喝此起彼落。姿容嫵媚的姑娘們各自坐上馬車,汽車,或者紅帳的軟轎,前往笙歌繞耳杯盞交接的去處。低一等的姑娘沒有單獨(dú)的寓所,也不會單獨(dú)出局,不過照樣腰肢媚軟,在熱鬧里穿梭。最不濟(jì)的是那些衣衫單薄,甩著帕子立于街頭巷尾攬客的女子,若是招不到客,不僅得不了銀子,還會遭遇媽媽的痛打。
每日深夜,小七做完生意,都會搖船回埠頭歇息。鉆進(jìn)船艙,藍(lán)花被子一拉,兜頭就睡。他年紀(jì)還小,正是長個(gè)子長力氣的時(shí)節(jié),最欠困,也最容易餓。小七第一個(gè)不歸夜,是在碧棠窄小的房中度過的。那是盛夏,青綿鎮(zhèn)暑氣燥人,河水也淺下許多。小七的餛飩賣得很好,正要回埠頭,突然看見一個(gè)女孩子蹲在水岸的石階上哭泣。小七想起南塘村與他自小相識的阿藻。阿藻爹娘在海難中死去時(shí),阿藻也如她這般蹲在地上,嚶嚶哭泣。阿藻后來嫁人了,小七再也沒有見過她。
小七把船搖過去,女孩子遽然一驚,抱緊雙臂,睜著亮晶晶的眼,死死盯住小七。小七不好意思,悶聲說:“我只是看你一個(gè)人在這里哭,怕你想不開。” 女孩子站起來,小七看清她花布衫子上的簡單刺繡,以及她鬢邊幾朵焉掉的茉莉。她凄聲說:“哥哥,今晚睡我那里吧,不然媽媽要打死我了。” 小七心生惻隱,系了船隨她上岸。“我叫碧棠。”女孩子擦干淚,歡歡喜喜拉他拐進(jìn)一條巷子,進(jìn)了一處喧鬧的院子。“跟我來。”女孩子像小七的姐姐,領(lǐng)他進(jìn)入一間昏暗的房。他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,害怕,并且無措。碧棠哧哧笑了:“哥哥,你真是老實(shí)人呢。”言語間就要攀上小七的脖頸。小七居然害怕起來,燙手一般躲開。碧棠怔。“哥哥,你是嫌棄我么?”小七支吾著說不出話來。那時(shí)候的小七,還是個(gè)口訥靦腆的少年。碧棠意興索然,為小七空出被筒:“戇頭,困覺吧,花了銀錢又不做事,吃虧也是你自己的。” 碧棠在小七身邊睡得很香。夢里還輕輕攬住小七的身子。小七渾身僵直,熱得喘不過氣。后半夜,蟲聲如雨,他愈發(fā)睡不著。終于挨到天明,他擱了銀錢就出門。碧棠只穿著桃紅兜肚,跪在床頭盤綰長發(fā),一面抿唇笑:“哥哥,夜里還來么?”
小七幾乎是逃走的。
而到夜里,他竟頭一遭失眠了。一合眼就見得碧棠的桃紅兜肚,以及她豐厚的發(fā)髻。他發(fā)狠將頭刺入水里,柔軟的水草香氣讓他安靜下來。
不久,就是秋天了。
仿佛是奔跑許久突然見到一片寬闊的草灘,可以任你歇息停留,小七覺得,一到秋天,所有的事都慢了下來。天空也愈高愈藍(lán),夜來得早,紅燈盞從黃昏直點(diǎn)到天明,深深嵌在天色里。青綿鎮(zhèn)上有菊花盛開,冷香襲人。小七除了賣小餛飩外,還開始賣桂花綠豆湯。鎮(zhèn)上不少女人都喜歡這個(gè)白白凈凈的少年,他的生意并不壞。銀鈿有得富余,他會到鎮(zhèn)上的茶樓聽評彈。搖船時(shí),那宛轉(zhuǎn)的絲弦與媚人的喉音總叫他分神,那真是銷人魂魄的曲子。他換上清爽的長衫,別人一眼還認(rèn)不出他便是搖船的小七,還當(dāng)他是那家的小公子。
一日黃昏,他折了一枝白菊花,咬在牙齒里玩。不用搖櫓,水波就托著船緩緩走。就在這時(shí),他聽見窗子吱呀推開的輕響。一只秀氣的小籃子盛著一只秀氣的小青瓷碗,碗底描了鳶尾,幽幽垂到他跟前。“一碗桂花綠豆湯,銀鈿在碗底哦。” 那女子的聲音溫溫柔柔,惹得小七抬頭去往。小軒窗卻把女子的眉眼完全遮蓋。小七依舊癡望。“小哥哥,有伐啦?”“有,有的。”小七連忙往碗里倒桂花綠豆湯。手一顫,湯順碗邊淌了下來。他把碗輕輕放到籃子里,女子開始收繩。“謝謝小哥哥。”緩然闔起的軒窗關(guān)住了她的溫柔言語。小七怔忡,高高仰頭,只見窗紙上投著淡淡的影,纖細(xì),瘦長。素色紙燈下垂了碎碎的流蘇。待要走時(shí),窗卻又開了微微的一縫:“小哥哥,以后你也可以賣花哦。菊花呀,梅花呀,梔子呀,茉莉呀,都好的唻。”小七渾身一激靈,連聲答:“好的,好的。”
窗又悄悄緊閉。
從那天起,小七就開始賣四季花卉了。而且每一日,不論多么忙,都要將船搖到那片清凈的河灣,把最新鮮可愛的花朵賣給那軒窗內(nèi)的女子。

小七再次見到碧棠,是一個(gè)落雨的冬日。江南的冷雨極是熬人。小七沒有做生意的心思,只想找一個(gè)暖和的去處打盹,若有一盞暖茶或幾疊點(diǎn)心就更好。但心里惦記著軒窗內(nèi)的女子,便撐傘,上岸,折來一束半開的素心臘梅。原來,他并不認(rèn)得哪種花好哪種花劣。是她隔著窗輕聲告訴他:“小哥哥,臘梅有四種,素心最上,磬口稍遜,小花次之,狗英最后。”“他諾諾道:“那么我采來的是……” 她吃吃低笑:“小哥哥采的是狗英臘梅,葉狹花小,香氣也淡。” 他漲紅了臉:“不好意思,我不曉得。”她說:“不要緊,以后小哥哥記得采花被純黃者便是。那就是素心臘梅。”想著,小七的船已至窗下,一如往常,他起身喊:“小餛飩——臘梅花——來啦!”卻也奇了,那扇窗并沒有打開,小七抬頭,透過蒙蒙雨霧,見得流蘇紙燈并沒有點(diǎn),窗紙上亦沒有那纖細(xì)瘦長的影。小七的心剎那落空。一連多久了,每天,她都會買他的小點(diǎn)心,買他的花朵,與他隔著窗說話,日復(fù)一日,小七搖船做生意,似乎也只是為了她一人。可是,這天她卻突然不見了。小七在窗下停了許久,只好離開,一面走,一面不忘將頭探出船篷,望一望她的窗。
“哥哥!”繞過河灣,恰聽見一個(gè)個(gè)熱鬧的聲音喚他。石階上立著翠衫粉裙的碧棠。她撐著杏色紙傘,朝他揚(yáng)著帕子:“哥哥!過來啊,好久都不來了!”小七唔了一聲,停船上岸,第二次和碧棠進(jìn)了那熱鬧的院子。碧棠欹著身子,乜眼看小七,瓜子殼從兩片艷色的唇中不斷飛出。帕子里兜的瓜子嗑完了,碧棠整整衣衫,搓搓冰凍的雙手,抱來琵琶。“你,也會唱?” 碧棠嗤了一聲:“我雖不是長三幺二,但唱個(gè)評彈還是會的吧?人說搖船的小七喜歡聽這個(gè),我就是不會也得學(xué)呀。好哥哥,你且聽著——”

杜十娘,恨滿腔,可恨終身誤托薄情郎。
說郎君啊,我只恨當(dāng)初無主見,
原來你是假心腸一片待紅妝。
可知十娘亦有金銀寶,百寶原來有百寶箱。
我今朝當(dāng)了你郎君的面,把一件件,一樁樁,
都是價(jià)值連城異尋常,何妨一起付汪洋!
青樓女子遭欺辱,她一片浪花入渺茫,
悔煞李生薄情郎!
小七聽癡了,碧棠一面唱一面伸出手指戳準(zhǔn)他的腦門,將煞尾的“薄情郎”三字念得纏綿悱惻。不知是那根琴弦撩動(dòng)了小七,他突然攥住碧棠的腕子,將她狠狠摔入羅帳。碧棠真真假假地纏綿,將初嘗人事的小七引往飛翔的高處。小七眼前漸漸模糊,紅帳中的女子如何變了容顏?這是碧棠么?不是的,她臉上似乎蒙了一層煙,她柔聲喚他:“小哥哥,小哥哥。”他血脈賁張,是軒窗里的她呀!他湊過去,要看得清楚一點(diǎn),可是他愈近一點(diǎn),她又退一步,他再靠近再靠近,卻一頭撞到了床欄上。“戇頭!”碧棠哧哧亂笑,拉過他,緩緩揉他撞疼的額。他清醒過來,身邊的女子,不是碧棠,又是誰呢。
整整一個(gè)冬天,那扇小軒窗都沒有再打開。每日小七都會在窗下流連許久,為她備好新鮮花束。但她,始終不曾露面。流蘇紙燈,亦不曾點(diǎn)亮。冬夜的冷風(fēng)自河道中吹來,颯颯有聲,紙燈飄搖,說不出的凄涼。小七仰頭癡望,眼角冰涼;厝サ穆飞,順道去見碧棠。碧棠日漸豐饒,水靈靈的倒比從前滋潤。碧棠看見小七船中用柔草捆束齊整的臘梅,喜不自禁:“哎呀哥哥,這是給我的?”小七冷臉奪下,碰也不給她碰。碧棠嘟著嘴,十分掃興。但過一會兒也就好了。她沒有必要為一束臘梅跟小七慪氣。她屋中的窗子新糊了高麗紙,又生了小煤爐,鍋?zhàn)永雉[哄哄燉了熱湯。小七懶洋洋躺在碧棠鋪好的花棉布被筒里,碧棠貼著他的身子溜進(jìn)被筒,咯咯亂笑。還沒覺得,小七的嘴邊已生出一圈淡淡的絨毛。逆光看去,仿佛雛雞身上嫩嫩的細(xì)絨。他又長大了。碧棠雖然一直喚他哥哥,但若論及年齡,碧棠怕是該做姐姐的呢。日子一長,小七也對碧棠生出眷戀,時(shí)不時(shí)過去看她,搖船掙來的錢大多耗在了她身上。碧棠亦非無情之人,也懂得冷暖照應(yīng)。有時(shí)候相與偎依枕上,彼此都有了某種幻覺。仿佛他們只是茫茫塵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妻。
開春時(shí),南塘村來人要小七回去一趟。那是小七父親的忌日。小七告訴碧棠,自己怕是要走個(gè)把月,南塘村還留了幾分地,該轉(zhuǎn)給旁人種。爹爹還有一只破漁船,一并賣掉才干凈。碧棠攀著小七的頸子,柔聲說:“我的好哥哥,我等你回來,除了你,我誰也不見。”
回到南塘,小七賣了船和地,收拾了一點(diǎn)盤纏,又買了一些新鮮海貨,并一壇炒過的海帶條。徐家瞎眼的嬸嬸顫巍巍走出佛堂:“小七,小七,你在青綿搖船,也不想著回來娶親?”小七不做聲。別人笑:“怕是人家小七在青綿早有了心上人,不用你這瞎眼婆婆操心!”

回南塘半個(gè)月,小七就回青綿了。他居然沒有去看那軒窗,而是到堂子里找碧棠。媽媽笑瞇瞇說:“碧棠姑娘有客人呢,格么你看看我這里其他姑娘吧。”小七火起,愣生生撥開鴇母,沖入那間給他一冬溫暖的房。歡愛的聲音很是囂張,狠狠刺痛小七的耳鼓。小七差點(diǎn)將懷里裝了海帶條的壇子摔落,他穩(wěn)穩(wěn)神,掀開簾子。碧棠從從容容起聲,披一件藕色褂子,徐徐扣腋下的紐子:“哥哥,你來啦。”小七面若冰霜。碧棠迎過去:“哥哥,你知道,吃我們這碗飯的,不過是客來客往這回事。你回去了,可我還要做生意啊,不然媽媽不給我飯吃的。我待你的心是一回事,而我的身,又是另一回事。”小七怒而轉(zhuǎn)身。碧棠咯咯笑了:“哥哥,不曾想,你也這樣重情呢!真是碧棠的福氣。格么明天,你再來,好伐?”

小七重重摔了簾子。
春已來了。夾岸桃李繽紛,更兼垂柳依依。小七采了一束碧桃花,小心翼翼擱在船頭。“小餛飩——桃花兒——來!”從這條河到那條河,他的生意很不錯(cuò)。不少女人對他笑:“哎呀小七,你又來了?還是你的小餛飩頂好吃,想死我了。”他以為,軒窗里,依舊沒有人。但船剛剛在窗下停住時(shí),耳邊竟是吱呀一聲。窗開了,那熟悉的溫柔聲音又來了,好俊的桃花。“小哥哥,你怎么好久不來?”說話間,那細(xì)繩栓著的竹籃又垂到他面前。細(xì)瓷碗,碗底描了鳶尾。小七大喜過望。手都開始顫了。他鼓起勇氣說:“冬天時(shí)你去哪里了呢?我天天都來找你的!還給你折了素心臘梅呢。” 窗里的人輕輕笑了,緩緩說:“哎呀,真不好意思呢,我出了趟遠(yuǎn)門。不過不要緊,今年素心臘梅還要開的,我等著小哥哥再折。”小七高高仰頭,想看清楚她的模樣,但她的籃子已經(jīng)收了回去,窗亦闔上。只聽得她隔窗道謝。小七忍不住說:“我想看看你!”窗紙上的影頓了頓,她似乎在猶豫。小七又說:“我還沒有見過你的樣子呢!”她笑了:“不要緊的,看不看都不要緊。只要我記住小哥哥的樣子就行啦。”小七只好作罷。小七搖船離開。濕潤的河風(fēng)捎帶來軟糯的評彈:碧天如水凈無塵,桂子香飄節(jié)候更。夢梅是整日園亭來散步,但見那,滿園景色倍凄清。他便在,太湖石畔將身坐,瞥見了,五百年前未了姻。不覺癡倒,這定是她在唱吧!
小七不生碧棠的氣了。他抱了一壇海帶條去見她。海帶條叫油鹽炒過,又在海風(fēng)里熏過,脆生生味道好極。他和她憑窗而坐,拿海帶條下酒。醉眼朦朧里,碧棠在他眼里又模糊了。分明是一個(gè)溫柔且熟悉的聲音在喚:“小哥哥,小哥哥,你的花兒真好呢。”小七知道是夢,于是小心翼翼,大氣也不敢出。既然她不愿意讓他見她,那么在夢里見一見,也好。碧棠在枕頭上給小七看一只雕花匣子。里面藏了一些細(xì)軟。“心肝哥哥,我早晚定是要出這地方的。你到時(shí)候也要幫一幫我啊。”碧棠眼淚汪汪。小七語噎:“你……你離了這里,去哪里呢?”碧棠咬牙:“我當(dāng)真是這賤命,要在這地方過一輩子?我就不能跟著你嗎?我嫁給你,給你生孩子,給你做飯,好不好?”小七遲疑。碧棠眼淚已經(jīng)落下:“我知道,哥哥一開始就嫌我的!”小七不說話。他們沉默了半夜,彼此都繃著臉。到底還是碧棠先軟下來,伏到他胸口:“哥哥,你不要我,是不是心中已有人了呢?”小七告訴她,是的。
深夜,小七坐在船頭,在她的窗下徘徊。燈都燃起了,小七聽得窗內(nèi)的寂寞評彈,細(xì)細(xì)柔柔的聲音在唱:“他竟然朝朝暮暮喚伊人。輕憐蜜愛情無限?喚得那,月魄花魂也動(dòng)心;終圓好夢訂鴛盟。” 小七聽呆了。窗紙上的影似乎愈瘦了,她在哀愁么,她在悲悵么。彈唱聲驀然停了。那里面探出半個(gè)身子:“小哥哥,小哥哥!”“小哥哥,上來伐?” 小七沒有跟任何人講他那一晚的經(jīng)歷。只是偶爾,會悄悄發(fā)呆,一個(gè)人想著想著,能泛出滿臉笑意。老船戶們笑他:“徐七啊,是不是交了什么相好了?看你那歡喜樣子。” 也有人說:“小七,人說你和花月坊的碧棠好了有日子了,什么時(shí)候把她贖出來,也娶房娘子吧!”他一概不搭理,只是一個(gè)人默默微笑。他想起那一晚,軒窗內(nèi),那個(gè)女子柔聲告訴他,我叫瑩瑩。
瑩瑩,瑩瑩,多好聽的名字。他躺在船板上,岸邊有皎白的梔子落下,砸在他的臉上。夜,很深很深。
碧棠死在一個(gè)盛夏的午后。小七是她死后幾天才知道的。他去花月坊找碧棠。鴇母冷著臉:“她病死了,早都埋掉了。小七一驚,鴇母皺眉,真想不出你還這樣癡心。早辰光她病的時(shí)候你死哪里去了?也不給她看大夫?現(xiàn)在倒跑過來了。”

小七還要說什么,鴇母不耐煩:“你要看其他姑娘嗎?不要的話就走吧!”小七走出門,看見了從前碧棠住的屋子。已有新的姑娘搬進(jìn)去。他想起那個(gè)冬天,到底鼻端一酸。門口有個(gè)老畫匠,他安慰小七說:“做這行的,哪有長命的?那姑娘得了治不好的臟病,虧得她情重,知道自己生病,死活也不見客,不然客人也要染病了。”碧棠還要為自己贖身,碧棠還要嫁給他,碧棠還要為他生子做飯的!想到這里,小七愈發(fā)難受。青綿鎮(zhèn)戲臺上正有個(gè)瘦削的旦角在唱一段詞。薄薄水袖搭在肩上,一個(gè)轉(zhuǎn)身,眼角的淚緩緩滴落。
小七從單薄少年,長成了骨骼結(jié)實(shí)的青年。如此過去了幾年,生活無他喜樂,唯有日日到靜靜的窗下,聽她的彈唱,為她盛滿一碗小餛飩或者桂花綠豆湯。并為她準(zhǔn)備新鮮的花束。她喜歡素凈的花。梔子,丁香,白蓮,菊花,臘梅,都是可供在佛前的。她的性情亦如這花朵,清凈出塵。她是他心尖上的人,一碰,就要疼的。她是他的夢,他的暖,他的盼。小七決定把那朵開得最腴嫩的月季,連同那寫了詩句的紅箋悄悄放在瑩瑩垂下的籃子里。春夜繾綣,春鳥啁啾,連水波都泛起嫵媚的漣漪。他小心采下那枚月季,夾在紅箋里,和描了鳶尾的細(xì)瓷碗放在一起,摤撀绽K,小七緊張得透不過氣來。“!”一聲哀怨的嘆,幽幽漾起。小七驚住,只見系了竹籃的繩突然斷了,碗砸到水里,紅箋與月季,都落到了水面,一個(gè)小小的漩渦,將它們吞沒。小七慌忙喊她的名字:“瑩瑩,瑩瑩!”紙燈籠卻一盞盞熄了,紙窗內(nèi)的燈火亦散了,仿佛有一句嘆息,喟然。
據(jù)青綿鎮(zhèn)的老船戶們回憶說,那夜,他們都在埠頭吃酒談天。不曉得是誰第一個(gè)發(fā)現(xiàn)了小七的船。沒人搖櫓,船自己慢慢靠攏埠頭。有人還笑,小七真是懶,船都懶得撐!果然,小七正在船頭呼呼大睡。有人搖醒小七,在哪里喝了花酒?小心船被人家偷去了!小七怔忡著醒來。然后,著急地告訴他們,不好了,有個(gè)姑娘不見了。她的碗和籃子掉到河里了,她的燈籠都滅掉了。他們依舊在笑,說他沒睡醒,盡講夢話。而小七喊出的名字卻叫一個(gè)在青綿生活多年的老船戶呆了,他沙啞著聲音說:“什么?瑩瑩?你說她叫瑩瑩?早年間青綿有個(gè)大戶陸家,那陸家有個(gè)貌美的小姐,唱得好評彈,十五歲就聘給了人家。她冬天里過門,沒想到嫁過去沒一個(gè)月,丈夫就死了。她背了個(gè)克夫的名聲,又回老宅住。沒幾年,也死了。算起來,這小姐不在人世,怕有七年了。你怎么遇到她的?你還賣吃的和花兒給她?大概是你的紅月季和紅箋沖了她的陰氣,鬼怕紅色,一見紅色,自然煙消云散!”小七傻在那里。他病倒了,整整睡了半個(gè)月。
某個(gè)梔子花開的清晨,他聽見外面嬰兒的啼哭。他起身,看見船板上有個(gè)睡在蠟燭包里的女嬰。他抱過孩子,孩子生得極為俊俏,眉眼細(xì)致,分明是瑩瑩的模樣。哦,小七,其實(shí)是見過瑩瑩的。
那一個(gè)深夜,小七坐在船頭,在她窗下徘徊。燈都燃起了,小七聽得窗內(nèi)的寂寞評彈,細(xì)細(xì)柔柔的聲音在唱:“他竟然朝朝暮暮喚伊人。輕憐蜜愛情無限?喚得那,月魄花魂也動(dòng)心;終圓好夢訂鴛盟。”小七聽呆了。彈唱聲驀然停了。那里面探出半個(gè)身子:“小哥哥,小哥哥!”“小哥哥,上來伐?”小七,繞過石階,一步步上了她的閣樓。“小哥哥,我叫瑩瑩。”那個(gè)瘦削溫柔的女子輕輕說。她的房內(nèi)干凈極了,描了蘭花的紙帳香氣盈盈。
小七與她徹夜歡愛。
小七聽見她說,記住我的名字了嗎?我叫瑩瑩。
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,朝代更迭,天翻地覆。而青綿依舊在,依舊是個(gè)水氣氤氳的小鎮(zhèn)。船戶們大多散了。而人們依舊能看見一只小小的白篷船。船主人是個(gè)腰背結(jié)實(shí)的男人。他日日采了新鮮花束,繞到一處清凈的河灣,把花留在一扇軒窗下的水里。倒也奇了,自有漩渦起來,把花輕輕卷走。他再把船搖回去時(shí),岸上就有一個(gè)俏生生的姑娘喊他:“爹爹,爹爹,回來啦!”那個(gè)姑娘,叫做思瑩。她沒有母親,她與搖船的父親相依為命。
思瑩會唱很好聽的評彈。“他竟然朝朝暮暮喚伊人。輕憐蜜愛情無限?喚得那,月魄花魂也動(dòng)心;終圓好夢訂鴛盟。”
十分的迷人呢。
作者:五弟
(責(zé)任編輯:徐鵬)  【回到頂部】 【返回上頁】 【關(guān)閉窗口
相關(guān)新聞
南京市| 永德县| 乌恰县| 潮安县| 涿鹿县| 鄂托克前旗| 浪卡子县| 明星| 永顺县| 霍州市| 白水县| 英山县| 宝坻区| 江孜县| 北安市| 清丰县| 呼图壁县| 奉化市| 攀枝花市| 潞城市| 伊川县| 宾阳县| 海口市| 浦县| 江油市| 定边县| 旺苍县| 和平县| 枣阳市| 东港市| 印江| 福州市| 长丰县| 阿拉善盟| 伊通| 平远县| 青铜峡市| 招远市| 屯留县| 诸城市| 民乐县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