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個人對荒涼的認(rèn)知不盡相同,要對一處去過的地方加以定論,也許只能用當(dāng)時最真實的心情來概括。
那是04年4月底的事情了,肆虐的暴風(fēng)雪并沒有模糊所有的記憶。
都督門·田園夢
穿越路線的起點在秦嶺南坡的都督門,原來的縣政府早已搬離這片窮鄉(xiāng)僻壤,老縣城只剩下年久失修的城郭,殘垣之外的秧苗足有一尺高,明黃色的小鴨子在田里鉆進(jìn)鉆出。傍晚時分,雷鳴電閃,屋檐垂淚。在老鄉(xiāng)家的堂屋里搭起帳篷,總擔(dān)心屋頂?shù)呐D肉會不會滴油。
太白廟·風(fēng)雨聲
一覺醒來,溪水上漲,峽谷里的小徑泥濘不勘,多次脫鞋過溪,弄得混身都是泥巴,時而有樹上的水珠滴進(jìn)頸項,涼至脊背,由不得一陣寒戰(zhàn)。行進(jìn)中海拔悄然上升,濃霧深鎖的太白廟風(fēng)雨飄搖,廟檐上長滿了雜草,蜘蛛網(wǎng)星羅棋布,風(fēng)打得窗戶哐哐作響,香爐里積滿了雨水,屋角里堆放著幾個石刻塑像,有的只剩半個身子,肩上的紅綢已經(jīng)發(fā)黑,想必許久沒有香客來上香請愿。一只老鼠從屋后竄出,撞翻在一口磁碗上,猛一驚嚇,手臂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,也不知是我們這群神秘來客嚇著了鼠類,還是老鼠嚇著了我們,歇歇腳,匆匆離開了森冷的太白廟。
老廟子·炊煙起
第一天的行程在老廟子卸包結(jié)束,依舊是烏云壓頂,山雨欲來風(fēng)滿樓。收拾完廟里的垃圾,用干草鋪平了地面,快速支撐起帳篷。暴雨夾雜著冰雹如期而至,屋頂上劈啪作響,屋里滴水成患,疑心老廟子會不會坍塌,胃里一陣痙攣,管不了那么多了,餓了一天,生火做飯。
雨后的老廟子,靜得要死,浮云蓋著屋前黑壓壓的松林,腳下的枯草還沒有吐綠,整個世界如此荒蠻而簡單。
將軍祠·落葉松
哆哆嗦嗦的蜷曲在睡袋里,聽著同伴的鼾聲,熬到黎明?纯刺焐,山雨沒有停止的跡象,穿好沖鋒衣、綁牢雪套,用雨衣連人帶包給罩上,繼續(xù)趕路。老廟子到將軍祠的路是整個行程中最愜意的,挺拔的松柏側(cè)立小路兩旁,冬天落下的針葉把小路鋪成金色的地毯,雨水順著溝渠嘩嘩流淌,踩上去軟軟的,滑滑的。路旁巖石的陰面還有殘雪,混雜著黑色的泥土,等待春天的到來。
蓮花石·返迷途
能見度越來越低,我們?nèi)饲昂笙喔魩酌,絕不容許有人掉隊?墒窃谏徎ㄊ覀冞是迷路了,使用GPS與地圖對照,明確了隊伍所處的位置,卻找不到正確的路。在滿是積雪的亂石區(qū)翻爬兩小時,無果。隊長異常的冷靜,宣布休整進(jìn)食,以補(bǔ)充體能。我嚼著壓縮餅干,不停地抹去眼瞼上的雨滴,想看清楚前方是否有路。雨一直下,霧氣籠罩著整個山脈,十米以外的樹梢迎風(fēng)搖動,都會產(chǎn)生天外來客的幻覺。心里有些害怕,擔(dān)心我們會被困在這個荒涼的山頭上。不久,隊長辨別出萬仙陣的方向,帶領(lǐng)我們緩慢撤離亂石區(qū)。
神經(jīng)一直緊繃著,在這片荒山野嶺上,我們對抗崢嶸的石坡,對抗沉重的背負(fù),對抗懈怠的情緒,一步一步退回出錯的岔口。突然,聽到有悉悉娑娑的聲響由遠(yuǎn)及近,我們立即呼喊:“有人嗎?我們迷路了!”喊聲回蕩山谷,卻又被空曠的山谷一波一波地吞沒。掏出手機(jī),信號全無,無奈的心情,迷離的雙眼,拖著沉重的雙腿,繼續(xù)下降。“ 聽,有人,有腳步聲!”同伴激動地喊到。側(cè)耳傾聽,不再是幻聽,腳步聲逐漸漸清晰,幸運之神安排另外一隊山友在燃眉時刻路過此地,路過這片蒼茫絕嶺,帶我們重回正道。
跑馬梁·分水嶺
萬仙陣有著跟“草船借箭”般的傳奇色彩,在浩瀚的石海里,上千的瑪尼堆如筍聳立,極像沙場點兵。有傳聞古時兩軍對壘太白梁,守軍在萬仙陣燃薪引霧,假借瑪尼堆充數(shù)兵將,迷惑敵方,對方不敢輕舉妄動,最后不攻而退。如今,身臨其境,雨霧中萬仙陣布陣森嚴(yán),浩大氣勢中暗藏殺機(jī)。而四十里跑馬梁絕非跑馬之地,亂石成堆,窄脊陡崖,云深霧重,一不小心便有馬墜人亡的危險。這道山梁恰巧是秦嶺主脊之一,中國南北的分水嶺,穿行其間,有種吞云吐霧的錯覺,左手側(cè)是長江水系,右手側(cè)是黃河水系,一山隔兩河,一朵雨云飄過山脊就注定它自己的入?凇
拔仙臺·大爺海
三宮殿海拔約3600米,淋了一天的雨,加上海拔上升,我們不同程度的出現(xiàn)頭痛的高反現(xiàn)象。拔仙臺還高高在上,云遮霧罩,不得一見。為了快速登頂,我們把背包放在路旁,并用GPS定位。半個小時后,我們站在了3767米的太白之顛,盡管霧迷雙眼,體驗不到登高望遠(yuǎn)的豪情萬丈,我們還是有種莫名的激動。
大爺海寒冰未解,湖邊的那間破舊的鐵皮房子,就是今晚的營地。跟太白廟不同的是,這里案臺上供奉的神仙,有了久違的香火。不知怎的,在這樣的地方,總有更虔誠的敬畏之情。拱手作兩個揖,心里默默念叨:“打擾啦,打擾啦!”。
還沒有下山,我就產(chǎn)生了再去太白的念頭。一定得趕個好天氣,看看蒼茫秦嶺究竟是怎么個大氣磅礴,看看南北水系的千溝萬壑,還有那沒有遭遇到的熊貓,羚牛。
第三天,大雪紛飛,我們整整走了一天,才下到湯峪。
太白之行,雨里來雪里去,沒有攻略上演繹的天花亂墜,沒有如火晚霞、沒有明月星辰,反倒是滿目凄清、荒涼,想來這種別樣的感受也是不可多得的。
荒涼,或許是我們在路上逃脫不開的景象之一,而內(nèi)心世界的感悟卻不會因為地廣人疏而單調(diào)荒蕪。